Aki

在百生日当天，千特意起了个早，当他悄么声地打开百的公寓门的时候，他以为他将要迎接一个难得比他起的晚的搭档，可实际上却是一个头发乌黑，正在酣睡的小孩儿。而床头有一张白纸，上面写着——

你需要完成男孩的三个愿望，他才能够变回“未来的他”。

 

所以，这是演的哪一出？

千捏着纸，把它揉成一团，因为早起而疲惫的大脑根本没有开始运转，而在床上呼呼大睡的家伙他也确实见过——不过是在照片里，现在那张百童年时期的照片被他藏在项链里带在身上。

如果按照纸条上说的，他还得把这个小孩叫醒，迅速地从他嘴里挖出三个愿望，让原本的百回来，由他亲自接收粉丝和晚辈们的祝福……这样一想，这小孩背负了不得了的东西，真可怜啊。

因此，千没什么负担地戳了戳小春原百濑的脸颊，触感很软，带着在被窝里睡熟了的暖意，小春原动了动脑袋，没理他。

好吧，也许这个年龄的小孩子就是比较贪睡，千拢着两根手指去掐小春原的脸，扯了扯他脸颊上的肉。

“唔……我再多睡一会儿……我会收拾的比琉璃姐要快的……嗯……？”

小春原含糊不清地撒娇，可能是把他当妈妈了，他睁了睁眼想要闭上继续睡，但在看到一张陌生的脸的时候，他的脑袋彻底清醒了。

……

在经历了至少对于千来说相当惊天动地的混乱过后，他终于把惊恐的小朋友勉强哄好，就连小孩子的百嗓门也这么大……总之，他俩现在坐在沙发上，小春原在他说完什么“这是十几年后的未来”之后，已经呆呆地说不出任何话来——这对于一个还在读小学的小朋友来说有点过于……超现实了。

小春原看过穿越题材的电视剧，但这种东西放在自己身上还是太荒唐了，他宁愿相信眼前这个长相俊美的男人在骗他——虽然确实很帅，但真的很可疑！

“这真的是真的……来，看这个。”

千很庆幸今天是带着那条坠饰项链出门的，他把项链的翻盖打开放在小春原面前：“看，这是你的照片，这样可以证明我认识你了吗？”

照片上的男孩抱着足球笑得开朗，而事实上的男孩表情变得更不对劲了。这是他拍的照片没错，可这人是从哪里来的，难道是他弄掉了被捡到了吗？这个长得这么好看的家伙，怎么会做出这么奇怪的事情……？

小春原揪着自己的衣角，往旁边挪了挪。

小时候的百戒心真强。千很没办法地站起来，打算在家里找找什么证据，但是百的手机好像随着25岁的百一起消失不见了，而他自己的手机壁纸是会让他看起来更像跟踪狂的百的单人照……最后他把挂在墙上的那几个相框取了下来，摆在桌子上。

小春原探头，相框里的人染了头发，做了指甲，带着他现在无法理解的耳钉和戒指，但是眼睛确实是很像自己的。他有点不能接受，未来的他没有再继续踢足球了吗？为什么会变成这副样子？

“你想知道的我可不能告诉你，百濑弟弟。”千抖了抖手上的纸条，是开始放在床头柜的那张，“所以现在就开始吧，你有什么愿望？”

如果是百本人或者是小冈在的话，一定会大惊失色的扯着他跟他说“话不能说的这么直接多少给人一点反应时间好不好！”之类的话，但相比起如照片一般可爱的百濑弟弟，他更在意百的去向，所以得速战速决才行。

小春原懵懵懂懂地意识到了“只要实现他的愿望他就可以回到自己的世界去”这回事，但他马上又沮丧了。

“我想入选正式球员。”小春原小声地说。

千想起来了，这种事情百虽然没有提，但是春原琉璃好像是有跟他说过小时候因为当不上正式球员而躲在被子里哭的事，看来真的很耿耿于怀，都变成执念实体了。但他在这方面什么也做不到，只好说：“这我可没办法实现。”

小春原扁着嘴默不作声，在沙发上把自己缩成一团。那一副委委屈屈但又没有强求的样子难得地让千有一丝奇怪的罪恶感——明明他什么都没做，但是小时候的百也太……让人心软了点吧？！

千蹲下来，摸了摸小春原的脑袋（他必须承认手感很好），耐下心来：“那还有别的吗？我会努力去做的。”

如果是现在时间的百，看到他这副样子肯定会捂着脸大喊“胡乱散发魅力的大帅哥！”之类的话，那小时候的百应该也不太能够拒绝吧？

小春原果然被他看的有点不好意思，努力思索了一番，说了个他有点耳熟的名字：“我想看他的比赛。”

百应该是跟他提过这个名字几次，说不定还去过现场，但他不太有印象了，至于现在现场是不可能带小春原去看的，不但时间不够，今天有没有比赛都还是未知。千在电视旁边的透明立柜前瞟了瞟，前三层放的是一部分Re:vale得奖的证明，第四层放了一些小玩意，签名足球和护腕之类的，边上放了一张很像CD的东西，他把这个取出来——虽然动百的私人收藏有些不太好，但事态紧急，而且只是给小时候的他看一眼，应该不会出什么事。

那是张联赛夺冠纪念光碟，有收录这位球星这几年在比赛上的高光时刻，上面甚至还有亲笔签名。小春原看到这东西眼睛都亮了：“这个！我可以看吗……？！！”

“嗯，虽然说应该跟你的愿望有点偏差。”千把电视打开，“但现在只能找到这个了，差不多的应该也没关系？”

就算实现了这个愿望也还剩两个，掌管百身上时间的神明总不会这么不近人情吧。千其实没什么把握，但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地来，在小春原看碟片的时候他去了趟厨房，现在是上午八点半，为了小朋友的健康他多少得做点吃的。

他端着盘子回去的时候小春原根本没注意到他，闻到香味时也只是嗅了嗅，眼睛没有从屏幕上挪开，有好几次像是想要叫出声来，又被深吸一口气给吞了回去。从各种意义上来讲，这都是个很有分寸、礼貌的小孩儿。

纪念CD不长，小春原看得意犹未尽，以至于在千凑近的时候被吓了一跳，没长开的孩子眼睛显得很大，玫红色的瞳孔里都颤着光。

“现在可以来说说第二个了。”千觉得他这反应很有意思，又故意往前凑了凑，把最好的早饭也推了推。

小春原接过去咬了一口，小声地惊呼了一声“好吃”，对上千的眼睛的时候低头又说了一句“谢谢”。沉默了一小会，他为难地说：“我好像没有别的愿望了。”

他是个……至少在这个年纪是个没什么烦恼的人，看了最喜欢的球星的碟片，还吃了好吃的，虽然这个帅哥没办法让自己成为正式球员（但比起许愿他认为自己本来就有这个能力当上），这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千蹙眉：“那有没有简单一些的……嗯，比如说想吃的想玩的，这样也算愿望吧。”

相比起起初的警惕，小春原已经放松不少，开始对未来的自己肃然起敬：连皱眉头都皱得完美无缺的家伙，能和他正常相处已经非常了不起了。他摇摇头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被窗帘遮得严实的落地窗边，见千没有阻拦的意思，轻轻地扯开一条缝往外面看，不过外面还是白天，只能看到对面公寓静悄悄的走廊。

“再看下去的话，搞不好会有人来拍你。”千站在他身后说。

“？！”小春原又被吓一跳，手忙脚乱地把窗帘拉好了，乖乖站在一边：“我本来还想出门看看……”这个世界的他，每天都会被偷拍吗？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啊……？他知道眼前的人不会回答，所以只是偷偷想着。

“不过想出去也不是不行，我得稍微变个装……虽然你可能会被写成私生子什么的，让我看看，帽子和围巾……”

这样随意吗？！小春原眼睁睁地看着千在玄关旁边的小衣帽间翻出了眼镜帽子之类的物品，听话地跟了上去。

“那个，千……先生。”小春原别扭道，“不管是因为什么，我都要谢谢你，完成我莫名其妙的愿望，还给你带来麻烦、什么的……真的非常感谢！”

工作日的走廊很空，电梯里也没有人，千看着一本正经鞠躬的小朋友笑出了声：“哈哈，真可爱，你没有想过可能是我把你绑架的吗？”

“……诶？可是……”

小春原又上套了，千被他这副样子逗得不行：“开玩笑的，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会来这里，需要我来完成你的愿望，也不知道我的搭档哪里去了。”

“你是很讨人喜欢的人，但是未来的你对我来说很重要，所以我要努力找到他。”

千说这话的时候背对着小春原，声音很温柔，但好像不太擅长这样直白表达。拥有这样时刻记挂自己并且为之付出努力的朋友，想必未来的自己也是个很幸福的人。虽然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在做自己喜欢的事，但按照这位千先生的反应来看，自己一定是快乐着的吧，那他也要努力让他们再见才行。

国小的小朋友发出了不太符合他年龄的感慨，他踌躇了一会，准备说个物质上的愿望尝试一下，刚开口，眼前一阵眩晕。

 

 

千提着购物袋站在公寓楼下的门禁前，袋子里放的是他准备给百做的食材，手机上的时间是上午八点，也就是他上一次到达公寓楼下的时间。他有点头晕，刚才明明还在和小时候的百在这扇门里说话，现在人消失得无影无踪，所谓的“三个愿望”大概也只完成了一个，时间也倒退了，这是什么玩笑？

抱着诸多疑问，他先上了楼，房门也被顺利打开，百的家没有任何变化——没有小春原吃完早饭后留下的盘子，被他翻了一通的衣帽间也完好如初。他推开卧室的门，一个十六七岁的黑发男孩正不太安稳地睡着，眉头皱得死紧，手也紧紧抓着被子。桌上依然放着一张纸条，但是上面变成了“两个愿望”。

所以，他完成了小春原想要看到喜欢的球星的愿望，然后时间重置，小春原也长大了，按照这个规律，第三个愿望的时候他还要长大一次？也没搞清楚“完成愿望跳到下一阶段”的契机是什么，千一头雾水地收起纸条，凑到床边去。

现在的百看上去是他偶尔会怀念的“狂犬百”的年纪，但他也不太确定——在他低下头去试图叫醒这位春原同学的时候，春原睁开了眼睛，看上去精神不太好，在看到陌生人的时候更是警惕地坐起来往后退了退，什么也没有说。

……好吧，他大概确定了，这个时候的百还不认识他，但是百一向都是相当有亲和力的，至少不像现在这样冷淡，且沉默寡言。难道这是受伤后不久，还没有遇到Re:vale的春原同学？

“啊，那个，春原……同学。”千装模作样地清清嗓子开口，他实在做不来这种事，气氛变得尴尬无比，他像是给小春原介绍那样地给春原解释了当前的情况，春原也只是坐在床上，看着像是发呆，在千问到他的愿望的时候也一言不发。

真难搞，但是没人会忍心苛责这个时候遍体鳞伤的春原百濑。千低声说：“不相信的话你可以在屋子里找找这是你的房间的证据，等你相信我说的话之后我们再来说这些。”

春原小声地“嗯”了一声，目送千离开卧室。他动了动腿，虽然现在已经可以自由走动了，但在下地的时候腿还是会发抖，隐隐的疼痛就像附着在他的腿上一般，总让他想起那个夺走他梦想的下午。

刚才那个陌生帅哥说的那些他大概听得懂，虽然比起灵异事件他更相信这是一场不明原因的绑架，基于他现在有点自暴自弃的心理，他其实并不是很害怕。房间里生活痕迹很重，东西放得很乱，如果是绑架的话这并不是个安放人质的好地方；没有找到电子设备，没办法知道时间，只能去外面看看……

他赤着脚走出房间，闻到了一股肉香——刚才那个怪人帅哥在厨房里忙活，盘子里已经放好了牛奶和吐司，他在煎肉饼。春原下意识摸了摸肚子，扭头去看屋子里的其他陈设。

虽然那个家伙说这是未来自己的家，但以他现在的眼光这么看也不太像。他一直认为就算是梦想破灭，他最终也会选择与之相近的职业，比如开个训练营当教练之类，但屋内的奖杯和照片，以及未拉开的黑色窗帘都在告诉他，他现在是个有头有脸的知名人物，搞不好拿出手机搜自己的名字都能搜出很多东西来……

虽然他现在没有手机，也并不是很想认领这个身份。

春原把电视打开，早间新闻正好在重播，按照日子算这的确是七八年后（如果电视上没有动什么手脚的话，当然他没觉得他有必要让绑匪大动干戈），帅哥的话勉强可信。

“给，这是你的早饭。”

“谢、谢谢。”春原接过盘子在桌旁坐下，低垂着眼，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本质上并不是个冷淡的人，只是这两个月遭遇的太多，亲人朋友的关心，球队前辈遗憾的叹息，都让他有些麻木了。而眼前的这个人和这份热腾腾的早饭更像是他的一场梦，而他是那个正在等待愿望被实现的辛德瑞拉——可是他的愿望，真的是一场梦境就能被满足的吗？

“……还好吗？”

坐在对面的千撑着脑袋看着春原，春原从愣怔里回过神来，对上那双冰蓝色的眼睛，他下意识地紧张：“没，还、还好……”

年轻人还不太会管理表情，明明慌得要命，却非要做出冷静的样子；明明有很多想问的，但始终什么也不说。比起在这几年后因为出道而圆滑很多的百，与这样的高中生百对话确实是很新奇的体验。

千就这样盯着春原，春原终于被视线压力得受不了了，拿起吐司胡乱咬了一口，定了定神开口：“我没有想清楚……你说你是我未来的搭档，那未来的我是什么？”

于他而言，与构想不同的、全然陌生的未来，哪怕是梦，也该是一场噩梦才对，他放任自己陷入噩梦了吗，真的不再对足球事业抱有一丝想法了吗，他无法想象——光是想想都觉得双手冰凉发麻，如果未来的自己这么轻易抛弃了他如今视若珍宝的东西，那他的现在究竟有什么意义？

“未来的你。”见春原好像有些不安，千谨慎地挑了些话说，“具体的不能告诉你，但是有一点可以告诉你的是，你从未放弃过你的梦想。”

这个人好像真的很了解自己，春原喃喃道：“你知道。”

“我知道。”

不，千其实并没有太清楚，百在他面前从来都是那副无坚不摧的模样，就像他自己疲惫无助的那一面也只敢在晚辈面前表露那样，他从来没从百口中挖出在遇到Re:vale之前，百是怎么度过那段心灰意冷的日子的，就算无意提到，也只会被百哈哈笑着扯开话题。而他现在只是“百”眼里一个熟知他过去的陌生人，不会因为他是什么人而有所顾忌——虽然从道理上不太厚道，但他确实是希望能从这个百这里更加了解百。

春原被千那副样子唬住，眼前人就真的像是他午夜辗转反侧时最想要的倾诉口，会耐心地倾听并且洞悉他现在的茫然和痛苦。反正只是梦境，等他清醒他还是那个伤病初愈、却错过人生重要事件的春原百濑，是吧？

“我不知道我有什么愿望，就算是灵异事件，全国联赛已经过去了。”春原说，说完他又像说错话一样拍了拍自己的脸，“不，我不是要说这个……虽然不知道你是我未来什么时候认识的人，但是你和那个‘我’的关系不差，是这样吗？”

“嗯，是啊。”千点头，示意他继续。

“真难想象。”

“你姐姐也这么说，遇到我们……之后，你比之前精神了很多。”

“这样，哈哈，那也挺好的。”春原笑了两声，但好像有点尴尬似的摸了摸鼻子，“说到姐姐，姐姐一直很自责，她觉得是因为她我才会变成这样，但并不是啊，要怪只能怪那个神经病跟踪狂，她也只是害怕而已。”

“……但是她好像希望我责怪她，”春原的声音越说越小，好像只是在自言自语，“刚开始的时候我有想过要不干脆让伤口发炎死掉好了，这种特别窝囊的想法，但每天姐姐来给我换药的时候眼睛都是红的，她每天都在期盼我快点好起来。”

说到这里，春原一直错开的视线终于对上千的眼睛，眼里泛了层水光：“你能明白吗，遇到这种时候就越想埋怨什么，但除了那个已经找不到了的混蛋，我谁也没法记恨——要怪也只能怪我自己大意了对不对？家人也好，球队的队友也好，他们都希望我早早康复，来日说不定还有重来的机会，但我站在球场边的时候已经开始害怕，想要逃走了。”

他当然明白。千想，或许这就是百能够打动当初的他的原因，哪怕谁也不曾像彼此提起，但他们的症结是一样的，需要有人将自己拉出泥沼。或许他是那个无意之间把迷茫的百拽出来的人，而百却是无可替代为他拨开迷雾的那道光。

“对不起，我稍微有点……”春原随意地拿袖子抹抹眼睛，在陌生人面前失态让他后知后觉的害臊，“总之，我好像没有什么特别的愿望……呃？”

千扯了块纸巾，掐住春原的下巴，替他擦了擦蹭到眼角脸颊上的眼泪，春原被凑上来的美丽脸庞吓一跳，不敢乱动。

“虽然很多事情都不能告诉你，我可是时时刻刻在注意不能说漏嘴啊。”千用很轻松的语气说道，“但是我很感谢你，百，谢谢你坚持下来了。”

不但没有放弃自己，也没有放弃我，真的很了不起。千心想。

“呃、不、不客气……？”春原茫然地顺着话回答，不得不说把话说出来之后心里确实轻松一些，怪不得有人喜欢去酒吧买醉。并且这种等级的帅哥，在耳边说谢谢真的是不得了的体验，未来的自己可真厉害。

“你的未来会很幸福，梦想会以别的形式回到你身上，那是你努力创造的，被你握在手中的东西，在这之前，辛苦你再忍耐一段时间，你的快乐会在以后加倍地降临在你身边。”

好像神明降下的预言，但眼前人笃定的语气又在明明白白地告诉春原，这就是事实，原来自己还有这么大的能力。他好像稍微有点期待那个他还未触及到的未来。

“那，我可以提一个要求吗，不知道这算不算愿望……”春原举起一只手，眼眶虽然还红着，但比一开始见到的时候好了一些，“我有些口渴，可以给我一瓶喝的吗？”

千笑起来：“当然。”

春原还在为美人展颜一笑迷糊的时候，千已经从地上的纸箱里拿出了一瓶粉色的气泡饮料：“这是百最喜欢的桃子苹果汁，试试看？还好他团购了很多。”

勉强编了一个算是愿望的东西，不知道能不能蒙混过关，千看了一眼时间，快到九点了，不知道是不是和上一次一样，只要等着时间重置就好，实在不行大不了再去重复上一轮的步骤下楼。但经过刚才那一遭，他俩又没什么话可说了，春原大概是陷入了“与陌生人诉衷肠”的后劲里，不太好意思开口。

千感觉到春原在小心地偷看自己，大概对于他这个人好奇，可惜他没带什么乐器来，不然倒也能拿来打发时间……

 

 

这应该是最后一次了。

千刷开门禁上楼，他还没开始尝试就被重置了，说不定重置是靠时间进行的，小春原和春原同学的愿望都不太为难人，他完成得很快，也不知道如果超过九点没有实现愿望会怎么样。

关于这个回溯事件的机制暂且放到一边，他现在更好奇上楼后会遇到一个怎么样的百——会是刚出道时期的吗，那会被这个房子吓一跳吧？

卧室里睡着的是千比较熟悉的、已经染了头发的百，他好像睡得很沉，有人进来了他眉头也没有皱一下。

不得不说百这几年变化真的不大，要不是床头还放着那张纸条，年轻的百睡着的样子和现在几乎一样。

千伸了伸手，突然又有点犹豫。如果这是刚出道时期的百的话，这说不定是他的休假日，是既不需要打工也不需要去上声乐课，可以呼呼大睡到自然醒的难得日子，如果把他叫醒的话，这也太罪恶了。

他把手收了回来，悄悄离开了卧室，他决定先把前两次做过的事先完成——去把早饭先做好。至于睡着的百，就先走一步看一步好了，正好他也很好奇万一超过了九点时间是否还会重置。

在他还在忙活的时候卧室门打开了，头发乱糟糟的百揉着眼睛走出来，在看到千的时候瞪大了眼睛：“千！今天是什么日子——？！”

没有敬称，也没有对这套房子的疑惑，那至少是他们分居之后的百。也不奇怪，自从魔幻音乐季二连优胜之后，他们的行程越来越紧，虽然不知道具体的时间点，但应该又是什么酒会之后。

“只是正好起得早，来给你做早饭吃。”他很自然就接上了话，没睡醒的百也没意识到什么不对劲，跑去洗漱去了。

……不对啊，他根本没有必要藏，这种事不是本来就要告诉百吗？

“千——千——！”百在浴室里大叫，不一会儿就跑出来，“我们被绑架到平行世界了吗？！小百的护肤品可不是这个牌子！”

“这是我正要告诉你的。”千叹气，虽然不用遭到对陌生环境警惕的小春原和春原同学的怀疑，但这总归是个灵异事件，难免会吓到人。

……

“我明白了，就说嘛，明明刚搬进来不久，怎么会多出来这么多东西……”百在这个间隙迅速干完早饭，并且接受了这个设定，“但我有问题！——什么愿望都可以吗？”

“是——是吗，我也不太清楚。”千说，“只要是在这间屋子里，我能做到的特定事情应该都可以。”

以前两次的经验，“实现愿望”这件事本身是个非常简单的事，哪怕只是喝个水、看个电视，符合要求就可以，但这都是基于他和之前的两位春原不相识的前提；而眼前这位是刚与他分居的百，跟他认识了将近五年，搭档也有两年了，过去的百打着为了他好的旗号瞒着他做了很多事，虽然现在事情都过去了，但他还是好奇，限制在这片小空间里的百，究竟想要什么？

所以他顿了顿话音，擅自给这个事件套上了限定条件。

“不可以出去、必须是千来完成的愿望……？”百掰着手指，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呆住了一小会儿，紧接着又像醒过来一样，有点浮夸地大声问，“比如说千给我做一顿饭这样的都不可以吗？！”

千面不改色地撒谎：“不可以吧，做饭也不算什么特定的事情啊。”

百在外确实是个八面玲珑的人，但在私底下会有一些无伤大雅的小毛病：情绪有波动的时候他声音总会变大（所以千会尽量避免和他吵架，非吵不可的时候除外），他这副样子看上去像是……没什么底气。

“你在想什么呢，可以告诉我的。”千循循善诱。

“没、没有！”百又摆手又摇头的，“我只是在想！突然要我向千提要求还是有点伤脑筋啦……不要凑这么近啊大帅哥！小百的脑子一片空白了！”

“那百可要好好想想，按照设定，搞不好九点就会重置，而我就要独自面对一个未知时期的百，苦恼怎么把任务完成，也有可能会遇到毫无记忆的你，然后陷入无止尽的循环。”千没有动，反而是在轻飘飘地施压——有时候面对百，太过随意的态度反而会被糊弄过去。

“太过分了——”百倒进沙发里，随手拿了个抱枕砸在脸上，试图无视掉千，千试着拽了拽，完全扯不动。

千有点好笑地坐在他身边，也不着急，百总不会让他等太久。

过了一会百果然揭开那只抱枕爬了起来，就是脸有点红，不知道是被闷的还是想到了什么。

“……”

“什么？”

“我说，抱一下。”百说。

他的脸还是红着，把双手伸出来，看上去冷静得不得了，千也不拆穿他，伸手去揽住，这样静默无言又有点客气的搂抱看上去有点怪异。

这其实是件小事，自他们走红以来，要求的粉丝福利里经常会有这种，但他们很少私底下这么做。百轻轻拍了拍千的背：“好啦，这样应该就可以了！不是在舞台做这个还挺奇怪的，哈哈。”

不太对，总感觉哪里怪怪的，这也不是他想要的结果。千是这么想的，但他还是说：“这样就可以了吧，现在要等到九点，就可以解除这个事件了。”

百不着痕迹（至少他自己这么认为）地松了口气，露出个笑容：“好～！那现在该做什么呢，白白浪费时间也很可惜……但是这个世界对于几年前的我来说，岂不是到处都是剧透？！”

千放松下来，暂时没去思考这件事：“是啊，就算是最喜欢的电影出了续集也不能看哦。”

“那完全没有穿越的优势嘛？！”百捂着脸佯装哭泣的样子，千被他逗笑：“毕竟你是来许愿的，而且就算超前看完了电影，不能跟别人分享不也很难受吗。”

“呜呜，也是……那要不看点短片？就算是九点到了也不会觉得可惜的那种！”

千答应下来，百随便挑了个他曾经跟千在小公寓里边吃火锅边看的短片放。千注意力不在这打发时间的东西上，而又转回了刚才那个问题。

虽然说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情况，但这个“回溯事件”，似乎不会做这么没意义的事——第一次，是让他见到了小时候的百，见到了百从小到大的热爱；第二次，是腿伤还未痊愈的百，受到了他的鼓舞；而这次，仅仅只是一个拥抱就结束了，掌管时间的神大概也不会满意这个结果。

反正他不太满意，之前没有注意过，但他相信百有什么事瞒着他。

九点一到，千闭上了眼，前两次的眩晕让他有些不舒服，但他睁开眼的时候，手机依然停留在九点，他和几年前的百在沙发上大眼瞪小眼。

“许愿失败了，百。”

“怎么会……我明明的确很想要这个来着……”百不太理解。

“神明不太认可啊，百，不能说谎。”

“我没有！就算是帅哥也不能轻易下这种冤枉人的结论！”

“好啦，那我道歉。但至少，这一定不是你最想要实现的愿望。”

百沉默了。

“倒、倒也不是这么说……”他解释，但这样显得更加欲盖弥彰。

“那就是了。为什么不可以告诉我呢，百？——难不成你想要揍我，但不好开口，所以选择了这种肢体接触的方式？”

千侧了侧头，把一边的头发别在耳后，动作做得赏心悦目，就是说出来的话乱七八糟，百听得目瞪口呆。

“怎么可能啦？！谁会舍得对这样的脸下手！”

“好吧，那排除，那么你究竟想做什么呢。”

千明明在疑问，又像是自言自语一般，他在询问的时候总会凑近，似乎很清楚自己的脸有多大杀伤力。本来就坐得不太规矩的百被这么一吓，直接躺回了他方才躺的地方，而千还在不依不饶。

“告诉我吧，百，我保证不会生气。”他说。

私下散发魅力的千真的很少见，也很恐怖，百一只手抓着沙发背，“我”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千很耐心地在等，用着那个很适合说甜言蜜语的姿势。

他要扛不住了，百怀揣着罪恶，向未来那个欺瞒多年的自己道歉——要是自己有一天突然被最喜欢的千告知“我知道你对我抱有什么样的感情了”的话他可能会羞愧致死。他深吸一口气，手放在千的脑袋后，闭着眼睛胡乱地吻上去。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诡异的时间空间，他一辈子都不会做出这种事。

千愣住了，百的动作过于乱来，只是蹭着他的下唇亲到了下巴，他很快反应过来，反客为主地舔过对方的唇缝，把舌头都顶进去，这一下吻得很实在，百整个人僵硬在沙发上，下意识地要挣扎，但他最后还是抖着手，抱住了千的背。

都这样了，再怎么嘴硬也说不过去，就当是分居之后给过于思念搭档的自己的补偿，虽然他已经不确定他能不能好好地在那个前面前隐藏爱意了。

“什么嘛，原来只是在纠结这点事吗。”千放过百的时候稍微喘了两口气，毕竟出道这么多年来他做过最接近接吻的事只是亲吻手指，然后放在百的嘴唇上而已，对于接吻已经没什么技巧可言。

百比他紧张多了，他肢体没什么动作，嘴上倒是在激烈反驳：“这也不是‘一点事’吧？我可是抱有很大会被千讨厌的风险的……唔唔！！”

“不，永远不会发生这种事。”千用掌心捂着他的嘴，“相反我很高兴，原来百是这么想的，我松了一口气呢。”

“唔……？”

“没什么。”千松开手，坐起身来，“我要说的是，你可以在我面前坦诚一些——我是说那个你的世界里的我，他也会很高兴的。”

百捂着自己的嘴，却忍不住舔了舔下唇，他人有点像是第一次上台那般发抖，懵然点点头，其实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答应了什么。

千看他那副样子笑了笑，很放松地靠在沙发上，闭着眼睛，想着他那25岁的搭档。或许百曾经隐晦地透露了自己的爱意，但又被小心翼翼地收回去了；而自己是个钝感的人，每天虽然都会说很亲密的话，但丝毫没觉得哪里不对劲过——多年来的夫妻相声像是一种麻痹药，让他们对此都毫无知觉。

而如今。千感受着最后一次眩晕，想道。

他要去向他世界第一的搭档表达他的爱了。